一觉醒来,外面的雪已经停了。天已放晴,碧蓝如洗,阳光和煦,风还冷的刺骨。
穿戴完毕,吴又可打算与这户人家主人告别。主人家姓崔,男人叫崔大,这时候脸上带笑的走过来道“先生昨夜休息可好”
“很好,很好。你应该没有什么不适了吧”吴又可问。
“别的没什么不适了,只是稍觉咽痛,咳嗽稍许黄痰”崔大道。
“把这个泡水喝吧,过两天也就全好了。你脉长有力,属阳盛之体,风寒一散,稍有化热。”说着,吴又可从背篓里抓出一捧橘黄色的药材。“这是栀子”
“多谢先生了,我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了。只是刚才出门见村人刘二,他家小儿子刘小,五天前也是发热,抽风了几次,请了村里何老郎中,就是昨天你们见过的,吃了药也不见好。见先生医术高明,也想请去看看”崔大说道。
“我今日还要急着赶路,只是去看一看吧”吴又可说。
两人向村后走过几个人家,来到一个人家篱笆门前,院子里有几处茅屋,与崔大家一样,只是屋子更多了。走进去,屋门正打开着,一个中年男人,年纪和崔大相仿,焦急又带着期待的迎出来说道“这位就是吴先生吧,还烦请先生给小儿看看”
“我且看看再说吧”吴又可边说边向床边走过去。床上躺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,也不哭闹,只是蔫蔫的看着来人,脸上红扑扑的。
“发热几天了”
“五天了,最开始是出去玩,受了点风寒。发热、流涕,也不咳嗽,精神还好,吃了何郎中的两贴药。当时略好了点,这两天又发起烧来,又抽了几次,精神也差了”刘二说。
“发热很高,皮肤潮,四肢消瘦,腹部按压略硬。大便没解吧。精神虽差,但眼睛却还有神采,脉沉细却还有力。手足也是温的。”吴又可说,“这是阳明病,虽然重,但治疗得当还是可以痊愈”
“先生昨天说,天气大寒,因此我发热是伤寒。这小赤佬不是伤寒吗”崔大插嘴道。
“患病虽然与天时地理有关,但更与人自身的体质有关。老兄是禀赋强壮,阳气旺盛,又是新感,因此感寒外束不能入里。这小孩子脏腑柔脆,且是纯阳之体,经表散后,最易化热入里。小儿心肝有余,因此抽搐”吴又可说。
“先生可有药物治疗吗”刘二急忙问道。
“我篓子里备药不多,倒也恰好有几粒泻靑丸,可以温水化开灌入看看”说着吴又可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瓶子,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出来,递给旁边的刘二。
这时候刘二妇人闻言,从内屋里走出来,拿来半瓷盏水,和一个汤匙,接过药丸,在盏里化了。坐在床边,拿勺子灌入了孩子的口中。
吴又可见孩子吃完药,正待告辞离去。却听屋外有一个沉闷的声音喊道“听闻来了一个吴先生吗,听说你看的很好,能不能给我也看一看”
抬头看去,却见从屋子旁边的柴草堆旁,有一个拄木而立的老人,形销骨立,不时咳嗽,向屋子边走来。
“这是我爹爹,一年多前咳嗽,咳嗽的厉害,有时候还会咳嗽的呕吐。吃了不少药,却不见效。后来何老郎中给了一个散药,用水冲着喝,喝了之后咳嗽就能止住。这半年又开始咳嗽,吃这个药却不大见效了,还隐隐的后背疼痛,自觉身上燥热。咳嗽时候又胸胁还会疼痛,咳出的都是些桃花一样的脓痰。眼看着吃饭也不好,人越来越瘦,没有力气了,原来什么都能干的,现在走路都会气喘,要拄着个棍了”刘二说。
“之前都用的什么药呢,我能看看吗”吴又可问道。
“那个散剂和后来吃药的方子都还有”刘二边说,边从后面拿出来几张药方和一包的药粉出来。
吴又可手指沾了一点药粉,看了看,又放嘴里尝了尝。“这是碧玉散”“这是小柴胡汤,这有人参养荣汤,生脉饮,复脉汤加减”吴又可边擦干净手指边说。
“敢问老丈贵庚,能让我摸一摸脉,看一看舌吗”吴又可说。
老人坐下伸出手腕,随后又伸了伸舌头说“我今年四十有五,一年多钱也没什么病。还记得开始也是发热,咳嗽,后来几天就不发热了。只是咳嗽,吃药无效,只那个散药能止咳。这半年来,这个药也不管用了,人也瘦了,走路都没力气。来的郎中都说是什么肺虚,痿症。吃了一些人参、黄芪,却更加的燥热。渐渐的有也就不再看了,以为大限已至,今天见到先生,还烦请先生给诊上一诊吧”
“舌淡苔厚腻,脉洪数有力。老丈口中有腥味吧”吴又可问。
“确实常常觉有腥味,吃了生大豆似的”老人说。
“你这是肺痈,人参虽贵,黄芪虽好,却不对症。我这里药却没有了,方子可以开一个,你去药铺抓药”说着吴又可让刘二从附近借来纸笔,在纸上写上:
贝母、茜根、白芍药各一钱
知母、麦门冬、山栀子、紫菀各八分
桑白皮、当归、牡丹皮、杏仁各七分
薏苡仁一钱五分
甘草、葶苈子各五分
水煎服之。
“肺痈是肺中瘀热,积痰、瘀血,酿而化脓。未能速去,需要缓图。这个方子分量不大,却要常常服药,如一停药,其疾便发。两个月后可以来吴县找我,我叫吴有性,字又可便是”。吴又可说。
又过一会,床上孩子抱着肚子,喊着“肚疼”,稍一会拉出黑粪许多。再看时,孩子已经身上出汗,在床上笑嘻嘻的玩了起来。
“先生真是神医啊,请问先生,我这孩子还需再吃些药丸吗”刘二问。
“小儿脏器清灵,易病也易于恢复。药丸不用吃了,药过反会为害。只是孩子平素恐有食积,兼心肝有热。平素要节乳、食,多吃些山楂、莱菔、牛蒡即可。”说完,吴又可向崔大、刘二等几位辞行。
背起自己的背篓,拿着自己的充作招牌的旗子,走了出去。此时,路上还没有人,昨天的足迹已经被夜里的雪覆盖。远处小丘如玉,路边枯树衰草,几丛梅枝从石头边斜刺里透出。透过荒草掩映,有远处一个湖泊,一条渔舟停在中央,似乎有个人影站在船头。正是:
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